“轟隆——”

天權宮在巨大劍氣的摧毀下，轟然倒塌。

眾人驚呼出聲，一邊忙著向門外退去，一邊卻在恍然，原來如今的靈犀派掌門的能力與那位老祖竟是不遑多讓。

離之被人拖到了往生臺上。

他的意識混沌迷蒙，好像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麽，但又像裹著一層霧氣，模模糊糊，什麽都瞧不真切，聽不清晰。

“離之偽裝魔族身份，潛入靈犀派，居心叵測，心懷歹意，依門規——釘入往生柱！”

當那人冷漠的聲音入耳，一瞬間像是打開了什麽機關，他腦海中那片空白竟以閃電的速度開始染上了色彩。

他看見一個指著墻上的畫對他說著什麽，眉目溫柔卻悲傷。他看到那個人教他說話，教他執筆，教他繪丹青。

他看到他的家，偌大的宮殿華麗冷清，行走時有人恭敬地向他行禮，不論真情或假意。

他看到幼時的玩伴，卻沒有歡聲笑語，更多的是與異獸和混沌為伍……

有人，有景，陌生而又熟悉。

那是他的過往。

“師兄！”

碧曉連忙站出來，皺眉道：“離之再如何也是六師妹的徒弟，就算懲罰，也應當等六師妹回來再行處置。”

“四師妹這是什麽意思？”虞姒看著她不滿道，“難道掌門師兄處理一個小小的弟子都要經過顏夕的同意嗎？！這靈犀派到底是誰做主！”

她身旁的胡箏捂著脖子仍在咳個不停，虞姒面上一片冷意，看向離之的目光都卷著仇恨，看來是真的不打算放過這個險些害了她徒弟的人了。

碧曉嘆了口氣：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我只是覺得，畢竟是六師妹唯一的徒弟，於情於理，都要知會她一聲，免得今後她知道了，無法收場。”

虞姒冷笑：“她能如何，她敢如何！她將魔界中人帶到靈犀山這件事我們還沒和她計較呢，她還敢因此說我們的不對嗎？！”

顧免掃視了一周往生臺周圍看好戲的各界人馬，眼中沒有溫度。

他微一擡手，止住了碧曉想要再次開口的動作，緩緩道：“我已有決斷。”

語畢，他對著身旁的裴然使了個眼色，裴然抿了抿唇，似乎想要說什麽，但最終，在掌門冷淡的眼神中帶著幾個弟子，將跪倒在往生臺中央的離之圍了起來。

碧曉再次上前，這次直接站到了離之前方。

“師兄！即便要罰，這懲罰也太過了些，他並非刻意隱瞞身份，實則是因為失憶才會如此，而他對胡箏師侄的所作所為也並非他有意為之……”

“並非有意為之？！”虞姒冷哼，“如今尚且無意便已將我愛徒傷成如今這個樣子，若是有意，豈非直接要了我徒弟的命？！”

碧曉面色焦急，懇求道：“師姐……”

虞姒一揮袖，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染上了冷意，一張口連“師妹”也不稱呼了，直接道：“碧曉，我勸你不要摻和這趟渾水，你若非要攔著，休怪我這個做師姐的無情了！”

往生臺中央因為這個躺在血泊中的人吵得熱火朝天，周圍的看客也禁不住小聲討論了起來。

“呵，我還記得這人多久前還一副狂傲的樣子，沒想到竟是個骯臟的魔族人，”蕪衡冷笑一聲，“真叫人惡心。”

身後那人似乎是有意討好他，連忙道：“那是，這都不需要仙君出手，顏夕的名聲自然會因為此時而一落千丈，連帶著靈犀也會……”

那人沒說下去，只是陰險地笑了兩聲，意思卻不言而喻。

蕪衡一雙陰鷙的眸子閃著興奮的光芒：“顏夕，你完了。”

宇文煥拽緊前方那人的衣領，止住了那人想要沖到場中央的動作。

“九弟，這事不是你能摻和的。”

“七哥！”宇文琦掙紮著，“七哥你不懂，就算不是為了離師兄，我也應當與四師叔站到一邊！”

宇文煥淡淡道：“不行。此事一結束，你便與我回宮，這裏，不能再呆下去了。”

宇文琦：“七哥！”

冥王手裏捏著一塊血玉，漫不經心地把玩著，突然轉頭對身邊的人道：“你怎麽看？”

緋鏡想也不想：“要炸。”

冥王一頓，一時沒理解：“什麽？”

緋鏡道：“我說顏夕要是知道這件事的話，要炸。”

冥王眨了眨眼，問道：“聽說這顏夕上仙……很不好惹？”

緋鏡再次想也不想，重重點了頭。

“啊呀！”冥王佯做驚嚇的樣子，緩緩道：“那要是這般的話……我們還是讓她盡量別炸吧？”

話音一落，冥王便邁了步子，對著顧免吊兒郎當地道：“顧掌門，雖說此事冥界不好插手，但既然這個人屬於魔界，該不該罰，怎麽去罰，也應當讓魔界來定奪吧？不然萬一那楚夢澤一根筋沒搭對，覺得你們侮辱了他們魔界，再來一次仙魔大戰，你們年輕人還好，我們這群老年人，可受不住啊！”

這就是再委婉地提醒顧免，懲罰了魔界的人，可能會有無法承受的代價。

顧免先是沒說什麽，冷淡地一頷首，冥王正松了口氣，以為這人要改主意了，那只下一刻他就扔出了個更重大的消息：“實不相瞞，晚輩認為，這離之，與狼狐一事有關，更甚者，許是魔界派來的細作。”

冥王一邊眉梢不受控制地挑了起來，後退一步，小聲道：“得，看來肯定得炸了。”

緋鏡眉頭耷拉下來，抱臂無奈道：“愁人。”

眾人因著顧免一席話炸了鍋，各種聲音四起。

人群中不知誰問道：“顧掌門此話可當真？莫非此事真的是由魔界一手操縱？”

在一片混亂的聲音中，顧免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往生臺中央。

從那個少年胸口處流出的血液不知何時染紅了他所在的範圍，一點點浸開，襯著他那件白衫，像盛開在地獄的彼岸花。

相較於記憶中被濺到臉上的血液，還是眼前的更為清晰。

縱然周遭吵鬧，少年卻始終安靜地倒在血泊中，安靜地仿佛早已沒了呼吸。

他不知道在想什麽，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少年此時的模樣。

良久，他聽見自己淡漠的聲音響起：

“我曾在靈犀山中發現了一座牢獄，裏面有狼狐存在的痕跡。而在離之未曾進入門派之前，我從未知道，靈犀山中，還有這樣一個地方。最重要的是——”

顧免看向眾人，淡淡道：“顏夕第一次遇到離之的時間，亦是狼狐第一次出現的時間。”

一切都太過巧合。

即使仍舊覺得此事疑點重重，但在場之人聽了這句話，卻都不免開始懷疑起來，一時間，各種打量狐疑的目光紛紛落在場中那個少年身上。

即使少年沒有意識。

即使他們從未聽過少年的解釋。

碧曉看著眾人的模樣，心底一片冰涼。

她學醫，看病，救人，卻……救不了心。

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旁人這件事，人們信手拈來，秉持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原則，他們不會容忍任何一個危險的因素存在，哪怕只是一個孩子。

她醫過離之很多次，從十歲到十五歲，每一次都是性命垂危的重傷，她一次次從鬼門關前將他拉回來，怎麽能容忍自己就這般看著他死去，還是以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方式！

這樣，她愧為醫者！

顧免：“動手！”

碧曉深吸一口氣，原地不動，眼中是寒松般的堅定。

這明明與她往日的性格並不相同，卻絲毫不會顯得違和，仿佛如今的碧曉，才應當是她原本的樣子。

那些劍修弟子越來越近，裴然將劍揚了起來，嘆道：“得罪了，師叔。”

碧曉還沒來得及說話，山門方向突然爆發出一陣強光，緊接著，一道清冷卻明顯飽含著怒意的聲音破空傳來：“我看誰敢！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